话语是交际单位,话语语法研究的目的不是分析话语中的语言问题,而是话语中的各种语言因素、语言条件是怎样被用来传达语用意义的。话语的语用意义是在语言交际中获得的意义。语用意义的获得是特定的语言因素、语言条件和非语言因素共同作用的结果,后者包括特定的语境以及交际者的语境知识。说到语用意义,人们往往以为它是话语的言外之意。其实言外之意固然是语用意义,语用意义却不限于言外之意。话语所要传达的意义,不管和字面意义是否相同,都是语用意义,它和词、短语的意义具有不同的性质,前者是动态的,后者是静态的。某人说“今天会下雨的。”可能是为了告诉别人这样一种看法:“今天很可能下雨”,也可能是为了告诉别人这样的意义:“请你带上伞”或者“你今天最好别出门”等等。这说明话语所传达的意义和字面意义相符这种情况,仅是在一定的语境和语境知识的作用下,在排除了其他的选择之后才确定的。话语的字面意义和它所传达的意义相同,是说话者使用了传达话语意义的最简单的策略的结果,当听话者意识到说话者采取了这种策略的时候,该话语的意思才可能得到理解。从这个角度出发来看话语语法研究为什么要关注句子的连接规律,便会有一些新的感受。话语常常由句子及句组的组合构成,其原因在于一句话往往不足以传达意义,因此,研究句子的连接规律,并不只是因为话语常常由多个句子组成这一事实,而且因为这个事实反映了一个相当重要的功能:话语要传达语用意义。可见,句子的连接规律其实是话语语用意义获得规律的一个组成部分。为了获得语用意义,话语必须同特定的所述对象、同特定的语境建立联系,这就是所谓的语用指示。因语用指示而获得的意义又可称为“内容”。总的说来,语用指示的规律、话语在交际中如何传达实际意义的规律以及话语内部的句子连接规律,是话语语法研究的三个基本课题。语用指示常常借助名词来实施。比如“人、桌子、车子、教室、电视机”等等都是一般名词,它们可以代表几种不同种类的概念,比如单独概念、普遍概念,集合概念、非集合概念等,这些概念以不同的方式反映了相应的客观事物的属性。进入话语以后,这些一般名词以此作为基础,通常可以作三种不同类型的指示:遍指、通指和单指。以“人”为例,在“人会思想,会说话。”中,“人”是遍指,指每一个人;在“人最聪明。”中,“人”是通指,指人这一类属;在“放人。”中,“人”是单指,指某个人或某些人。研究表明,汉语中存在着区分以上三种指示类型的语言条件,这些条件比如有:1.遍指。如果作指示的一般名词居句子主语的位置,则主语前用“凡是”,谓语中用“都”来表示,如“凡是人都会思想,都会说话。”2.通指。如果作指示的一般名词居句子主语、宾语的位置,则主语或宾语由“一般名词+这种/那种+上位类属名词”构成的同位短语充当,如“人这种动物最聪明。”3.单指。如果作指示的一般名词居句子主语、宾语的位置,则主语或宾语由“数量短语/指量短语+一般名词”构成的偏正短语充当,如“放一个人。”“放那些人。”当话语中没有出现这些特征的时候,就可以用添补的方法鉴别。值得一提的是,汉语中光杆的一般名词经常在话语中作单指,如:“人在屋里。”“车子开走了。”“电视机坏了。”“教室很干净。”在这种时候,除了能用添补的方法确定它们作何种类型的指示之外,还可以看这些话语的交际功用类别:在一般情况下,叙述性和描写性话语中充当句子主语的光杆一般名词是作单指的。这种情况表明话语的功用和语用指示之间也存在着密切的关系。话语总是在一定的时空中说的,话语所说的又往往是在一定时空中发生的事件。事件发生的时空点,话语中常须指明,比如“昨天在北京体育馆举行了一场篮球比赛。”当事件发生的时空点和说话生成的时空点一致时,事件发生的时空点可以省略,如“下雨了。”话语生成的时空点,虽然常常是衡量事件发生的时空点的基准,却通常不说出来。这种不说出话语生成时空点的做法,不妨看作一种零形式的语用指示。话语在交际中如何传达意义是很复杂的问题,涉及的面也很广,这里我们只能就其中的一个问题谈些看法。以言行事意义是一种反映说话者交际意图的语用意义,当说话者实施直接以言行事行为时,话语的语言特点直接制约了它能传达哪些类别的以言行事意义。比如:“明天我命令你休息。”“我命令他马上休息。”“我说过我命令你马上休息。”这三句话中,前两句表示承诺,后一句表示断定,它们都不可能直接传达指令意义。但如果作如下改动,不可能就变成了可能。这些改动分别为:一、把第一句中的“明天”删去,或改为“现在”,二、把第二句中的“他”改为“你”,三、在第三句中删去“我说过”。这表明要想通过话语直接传达指令意义,起码应该做到:1.指令行为的实施时间必须是话语生成的时间(如果是长期有效的指令,则另当别论),2.受指令者如需指出,必须用第二人称代词,3.表直接指令的话语不能降格为表非指令意义的话语中的宾语。由此可见,时间指示、人称指示、句子谓语主要动词的语义类型等对句子以言行事意义的传达具有重要的制约作用。说到句子的连接,人们往往想到连词、指示代词等形式连接成分。不可否认,为了达到语义连贯,交际者往往得运用某些形式衔接手段,但是语义连贯本质上并不受制于语言形式,而和认知活动有密切的关系。认知的目的是为了获取新信息,同义反复与此目的相违背,这样的句子连接便谈不上有什么连贯。认知是从已知到未知,从知之不多到知之较多,这就决定了句组中先出现的句子要成为后续句的理解前提,这种过渡越自然、越顺畅,句间的连接也就越紧密。因为这个要求,决定了句子连接时必须讲究先后的顺序,反对中间跳脱。所以,除非为了获取某些特殊含义,一个语义连贯的句组在认知上是不冗赘、不残缺、有条理的。例如下面四个句子就是按逐步增加阐释深度的最有条理的顺序来连接的:《渔庄秋霁图》是一件最能代表倪氏艺术的名作。画作三段式平远构图,荒渚秋林,隔水远山,任何华丽的色彩、郁勃的生机,在这里都隐退了;只有萧索的枯林空对无言的秋水和渺茫的远山。最深沉的忧虑和最悲凉的心境采取了最简括平淡的艺术表现形式,正是倪瓒山水画最突出的特色,也是后人难以企及的地方。涉及句子连接的所有的形式衔接手段,都是为语义连贯这一目的服务的。指示代词等词语的同指作用,就在于避免歧义和意义含混,减少认知的困难;粘着句和零形式篇章指示的主要作用,在于使句子连接更加紧凑;关联词语、篇章联结词语的作用,除了增加句间连接密度之外,是把存在于句间的多种关系中的一种外显化、明确化;句子的句法形式的变化,如主动句和“被”字句之间的转化,“把”字句和非“把”字句之间的转化等等,除了涉及含义的区别之外,另一相当重要的作用就是有助于认知的顺利进行。有些句组乃至复句内部的句子连接好象不合语义连贯的常规,人们却认为这样安排效果不错,这类现象的存在是不是说明句子的连接有时候可以违反认知规律呢?朱自清的散文《松堂游记》中有这样一个句组:白皮松不算奇,多得好,你挤着我我挤着你也不算奇,疏得好,要像住宅的院子里,四角上各来上一棵,疏不是?谁爱看?这儿就是院子大得好,就是四面八方都来得好。粗粗读来,这一段话的意思有些费解,可是正如朱德熙先生评说的那样,这样安排“像通常说话,语气自然而有情趣”,创造了“新鲜的意境,新鲜的用语,富有诗意,也富有风趣”。由此看来,有时候句子的语义连贯要经过品味才能意识到。当然,我们经常见到一些语义确实不连贯的句组,但出自那些有较高表达水平的说话者之手的话语,却可能具有乍看不连贯,其实另有一功,在更高的程度上达到语义连贯的特点。他们这样做,往往是为了丰富话语的含义,造成特殊的语用效果,不但不违反认知规律,而且比常人更巧妙地运用了这一规律。总之,话语的连接规律在本质上是认知的规律,形式衔接手段有衔接句子的作用,同时也是帮助认知进行的标记。具备上述语言因素或语言条件,话语只是具备了获得语用意义的一部分条件,只有进入特定的语境,经过具有语境知识的交际者的理解,话语才能最终获得确定的语用意义。话语语法研究的一个重要问题便是具有怎样的语言特点的话语在怎样的语境中可能获得怎样的语用意义,为此,这种研究必须涉及语言问题、语境和语境知识的问题,但是它既不以研究话语中的语言问题为目的,也不以研究语境和语境知识为目的。语言问题主要是语音学、词汇学、语言语法学等学科研究的对象,语境和语境知识主要是修辞学、语用学、社会语言学、语义学和心理学等学科研究的对象,话语语法研究是接面性的工作。I S B N: 978-7-5100-8440-9欲查看2015年“世图语言学”精彩推送,请点击下方“阅读原文”或回复“2015”。欲查看2014年“世图语言学”精彩推送,请回复“2014”。分享最新语言学资讯,为您推荐国外各语言学流派的重要著作和著名专业期刊,介绍国内学者的研究成果。